2013年8月21日 星期三

【中歐】捷克史筆記 (3)

接續上一篇的捷克史筆記。


或許因為彼此對時勢、文化的涉入俱深,在我有限的英語能力下,與P&V的聚會仍不時涉及兩國政治的發展歷程。由於哈維爾在2011年病逝,去年某次閒聊時,我曾詢問過P&V對他的看法。

哈維爾逝世的中文報導及文章:
  1. 哈維爾國葬 全球千名政要送行
  2. 捷克前總統 人權作家哈維爾辭世
  3. 哈維爾 一個遠去的童話
V皺眉表示不喜歡哈維爾。詳問原因,V認為在脫離蘇聯統治之後,捷克應該要走出一條中庸之路,但哈維爾積極加入北約(1993年,捷克、波蘭及匈牙利加入北約)等舉措,對美國馬首是瞻,有如成為米國保護國。

雖然還未能仔細閱讀這段時間的文獻,但我認為是後冷戰時期,剛脫離鐵幕的不安全感所致。僅管在捷克內部始終存在激烈的辯論,但捷克努力符合加入歐盟條件,力求「重返歐洲」的舉措,在行為上卻是始終相當一貫。

脫離共產黨統治後,捷克及斯洛伐克之間的矛盾逐漸浮出。由於捷克在工業、文化上皆較為強勢,斯洛伐克人不免自認為次等公民。1992年底,兩國政府領袖磋商解散聯邦,1993年初,捷克及斯洛伐克正式分開為兩個主權獨立的新國家,被稱為「絲絨離異」(Velvet Divorce)。

民主轉型的過程,在書中描述不乏陣痛,許多後遺症即便在今日也依然存在。由於入不敷出及預算支出過大,1998年捷克陷入經濟危機。而公部門貪瀆情況嚴重,在2001年的「透明國繼清廉指數」調查仍持續下滑。此外,對國內25萬吉普賽人的歧視也持續存在。



因為絕大多數的吉普賽人不具就業技能,失業率高得驚人,占用社福基金和教育資源比例高。吉普賽人原本有意組政治團體,但因彼此之間的衝突內耗而告分裂,最後竟至完全瓦解。由於失業、政治影響力有限,遭受歧視、放逐或施暴,許多吉普賽人墮入犯罪的淵藪。


捷克政府受國際輿論壓力,已成立吉普賽人的專責部門。但吉普賽人的犯罪、被歧視議題,在捷克依然甚囂塵上。平素俏皮幽默的V在談到少數民族議題時,反應得相當「典型」,反覆叮囑我千萬不要靠近吉普賽群體,並認為他們是社會的亂源。


1999年3月北約第4次東擴,波蘭、捷克及匈牙利加入北約。2004年波羅的海三小國、斯洛伐克、斯洛維尼亞、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等7國也成為北約新成員。克羅埃西亞、阿爾巴尼亞和馬奇頓則在2008年成功入盟。一連串的擴張舉措孤立了俄羅斯的地位,也形成山姆大叔在歐洲的主導地位,但俄羅斯早已不復以往,只能做表面工夫譴責。

2002年11月,北約高峰會在捷克布拉格舉行,大會通過「布拉格宣言」,同年底哥本哈根的歐盟高峰會,作出了歐盟擴大的決定。

2004年5月1日,歐盟東擴,捷克等中歐、東歐國家正式加入歐盟

2006年捷克應美國要求赴阿富汗參與反恐,2007年同意美國在國內裝設反導彈設施。捷克大多數民眾持反對意見,但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僅管當時哈維爾早已不主政,但我想這也是V為何不喜歡他的原因--修正路線過頭了。只是,作為小國,適時透過斡旋向大國靠攏,或許是不得不的選擇。



如今,我對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及波蘭等國之間的國際關係更感興趣。或許因為9月初剛好要去這幾個國家,特別好奇人民之間的觀感,以及民主化後的社會發展。早些日子我非常沒有概念地問了個白痴問題:「歐洲哪個國家與你們的語言最相近?」

「斯洛伐克!我們的語言幾乎有七八成相似吧。」P&V異口同聲說。

其實我根本不是要問斯洛伐克.....XDDDD

我想問的是拉丁語系、日耳曼語系或斯拉夫語系這樣的區別,斯洛伐克這個兄弟之邦相似是理所當然,根本沒在我考慮的範圍內XD。回去找資料自是信手拈來,但當時吃飯真的是沒怎麼經過大腦就問出口,得到捷克人心目中理所當然,對我來說卻是哭笑不得的答案。


在網路上找到的政論人文系列文章,喜歡他切入的角度與如說故事般的文筆,六篇文章闡釋了捷克與斯洛伐克人民現今對彼此的複雜情感,以及兩國在分離後各自的不同境遇。
僅擷取幾小段文字,但全系列非常精彩,打從心底推薦。
「幾年前我去斯洛伐克爬山,在某地紮營時,周圍的斯洛伐克人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捷克。他們馬上熱情地邀約我舉杯共飲,甚至有點歉疚地說,『嘿,捷克的好兄弟,我們對兩國的分離真感到抱歉。』說得好像是他們的錯一樣。」
未滿三十歲的兩人,在捷克斯洛伐克時代仍是不諳世事的幼童,但當時的電視節目、廣播到學校教育都是「雙語」環境,耳濡目染之下,對原已非常近似的另一方語言如本能般熟悉,就如同深厚而自在的友誼,平常幾乎不會特別意識到對方的差異。國族與身分認同既然不是個問題,當然也不會是平日聚會的主要話題,「大部分時間當然都是在聊女孩子啦!」兩人異口同聲笑着說。 
猶太人被屠殺、日耳曼人被驅逐、捷克斯洛伐克解體,捷克社會變得愈趨單一,弔詭的是,歷史上這塊區域其實是個大熔爐,在德國、猶太,以及中東歐各種族群的流動中,構成豐富的文化元素,到了二十世紀一夕間被消除。「在我看來,捷克人是很排外的,尤其是老一輩。經歷納粹與共產時期的晦暗經歷,老一輩人變得封閉而不國際化,我不能責怪他們,因為那真是一段艱辛的歲月。

我也不懂自己為何想在捷克歷史上花這麼多時間,或許是因為,對這個同樣在1990年前後民主化,並且同樣有著「統獨問題」的國家,這些相同的故事與記憶,令我感到相見恨晚。我總是會想起P不解地問我:「我們在脫離蘇共之後迫不及待地掃除所有獨裁者的遺跡,為什麼你們還能容忍在228屠殺那麼多台灣人的蔣中正,他的中正紀念堂依然存在?

我委實不曉得如何回答,或許,捷克人的民主素養很早就已覺醒,因此寒冬時他們僅僅是在忍耐,卻未曾遺忘。也或許是我們的過程太和平、太漸進,以致於轉型正義始終無法落實,有些受黨國教育洗腦的上一輩仍在緬懷過去的榮光。又或許,台灣始終存在著統獨爭議,因此一旦進行政治正確化,便會撕裂各佔一半的族群。

想起P說,他很多實驗室的年輕同事都對蔣氏其人其事毫無了解。我想,或許也該加上我們民主教育不夠深化,人民不夠關心政治事務。因為不關心,所以不在乎,也不知道什麼是正義,更不知道若失去言論自由時,社會將會是什麼面貌。

想想捷克社會曾經遭受的苦難與壓迫,令人痛惜,也令人心驚。


前兩天剛讀完布拉格之春,昨天正好是事件發生的45年紀念日。昨晚痴痴遙想,沒料及那嚴冬摧毀春日新芽的日子,就是多年前的今日,心中一陣對歷史的悚然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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