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寫過土耳其室友Irem的專文，雖說明天清早將赴巴黎，無暇細火慢燉寫就，但我很想記憶今晚的桌前談話。
Irem來自伊斯坦堡，是典型一直拿書卷的優良學生，家中獨生女，來瑞士唸電機碩士。男友先前於德國唸大學，如今轉赴蘇黎世實習，長期遠距離的他們終於可以經常相會。上週Irem父母來探親，於洛桑停留整整一週，即使老是出門在外的敝人在下，也與兩老有了幾面之緣，甚至他們風塵僕僕抵達時，宿舍除了我與Irem之外未有他人在場（其他人都要上課嘛妳....）。
Irem父母幾乎不會說英語，只略微懂得幾個單詞，但在Irem的翻譯之下，他們似乎很喜歡這個主動出來見客、微笑陪長輩聊天的亞洲女孩我（以上是Irem說的事實，雖然聽起來大言不慚）。她爸爸很可愛親切，雖然得仰賴翻譯但還是會主動與小輩攀談。母親則更像典型的亞洲父母了，帶來一籮筐家鄉物資為女兒補給，還不忘帶些伴手順便餵飽我們。
在行為舉止及觀念上，甚至更能看出東亞與土耳其，至少在家庭教育的文化上比跟歐洲更接近，這點非常有趣。Irem事前諄諄告誡眾人千萬別提及她男友曾來訪宿舍，而Irem愛女心切的爸爸似乎也總是「假裝」忘記她有男朋友。母親則是在開伙時，見我在旁徘徊準備取菜，熱心地準備了我的一份，事後我搶洗碗搶輸堅持無比的Irem媽。Irem說在她媽媽觀念裡，她不是該被我們招呼的客人，洗碗小孩子不用插手啦，乖乖坐著便好。
大概因為我倆是唯二的女生，只有我嘗到了加優葛的土耳其風味義大利麵、鹹派、蔬菜湯和特殊的米型麵。大家一起分享Irem父母攜來的土耳其軟糖（Turkish Delights），很是愉快！
今晚Irem因感冒而特別不適，下課後總是急如星火趕回房間作功課的她，煮完晚餐後忽地對正在吃煎魚配馬鈴薯的我道：「今晚我什麼也不想做，不想工作，就這麼放空一晚。」
於是邀她聊一聊心事，天南地北，這一聊便是好久.....
Irem的英語能力比我更流利，對英語運用的流暢程度已經近乎母語，對話幾乎無須思考且沒有任何文法錯誤。負笈求學壓力不小，而她感到十分精疲力竭的是，教授給的要求超乎合理範圍，以至於她必須週末連續工作才能夠負荷。她很希望能擁有假日來充電，但事實上是，多數她的同學都已開始在週末趕工，與這些法語為母語的人競爭更顯得壓力十足....
更重要的是相處模式的不同。歐洲學生似乎與亞洲學生相異，根據Irem的說法，其中一個同學表示：「我從來不和任何人談論不順心的事。」談論的話題經常言不及義，不觸及深層的想法及心事，這使得與我同樣來自相對較集體主義社會的Irem感到挫敗。除此之外，那些不曉得算不算得上歧視的，若你敏感一些便能感覺得到的另眼相待，或許只是因為你不屬於法語群體，儘管皆很隱微，但累積而成的感受卻可觀。
Irem說她希望能在歐洲工作幾年，但無庸置疑地，她希望最終能夠回到土耳其去。土耳其男子同樣須面對兵役義務，大學畢業者6個月，大學以下學歷約1年，在土國當兵是艱苦而稱得上危險的，因為在東部邊境雖然現無戰事，但卻有可能面臨緊張情勢。逃離兵役的辦法是在國外工作3年以上，或者出國唸博士班，這似乎並不難，而她男友也打算選擇先於歐洲就業。
我們談論也分享了很多，不斷點頭的彼此讓我們懷疑台灣跟土耳其一點都不遠，我們可能根本就是來自同一個國家（誤）。例如聽我提及台灣目前的醫療環境，以及許多背負家人期待選讀醫科的學生，Irem心有戚戚焉地表示，她老爸也曾經強烈要求她念醫科，不過她說什麼也不依，因為在土耳其，住院醫師當完之後，所有醫生必須強迫到偏鄉服務2年，地點由政府指派....。而我說在台灣其實也有增減重、開立醫生證明的方式來逃避兵役，她則哈哈大笑表示，身旁就有個朋友透過長期增重、二次複檢免除兵役。
先前曾好奇問她在德國工作的大批土耳其移民。自從看過電影《歡迎來到德國》後，才知曉1950年代，戰後勞動力短缺德國，曾和土耳其簽訂外籍勞工協議，導致大量的土耳其移工湧入德國。儘管男朋友曾在德國唸書，Irem似乎對這群移工沒有太多認同感。她表示他們大多來自鄉村，而在德國時為免被「基督教化」而形成封閉群體，甚至拒絕說德語，但在德國數十年使他們錯過土耳其近年改革的進程，在德國出生的子女則儼然成為德土兩國的綜合體。
至於歐洲隨處可見的土耳其小吃Kebap（台灣的沙威碼也是種變形版），Irem表示她從來不吃，因為作法與土耳其本地有相當大差異，具體來說已經歐洲化了啦。不過我真的很愛吃，對觀光客而言，欲在物價高昂的西歐找到熱食、現作快速、營養均衡且美味便宜，捨Kebap其誰？在柏林便吃了不少次，市區公道價約4€，非鬧區約3€，甚至還在波茨坦吃到2.2€一份，澎湃有誠意的肉片一點也沒少，吃得好過癮！女生絕對非常飽足。
後來Irem問了我許多關於台灣的問題，我於是從兩岸為何分治、KMT撤退來台的因由開始解釋。台灣是聯合國的一員嗎？曾經是，但因為中國加入所以我們自行退出。ROC就是台灣嗎？是，但是我個人討厭這個容易混淆的名字。目前有多少國家承認台灣？只有20多國與台灣遞交，並且因為阿共的介入經常在減少中，不過主要國家都在台灣設有與大使館功能類似的「辦公室」，並且持台灣護照到上百個國家免簽。中國和日本的關係如何？他們基本上討厭對方。應該說中國恨透日本，所以日本當然也不喜歡中國，而中國對日本的仇恨則得追溯到二次大戰......（以上為基本題，以下省略東亞區域問題無數）
後頭的問題比較有趣，Irem究竟是個非常聰慧的學生，即使沒有背景知識，但在以上枯燥無聊的背景下很快掌握更深更繁多的切入點，台灣民主化的進程、中國因未富先老開始鬆綁生育政策、中韓日台的關聯性.....更有甚者，少數問題我迄今沒好好想過，例如中越關係？呃，什麼關係啊，憑直覺亂掰一通......不過我很高興相識迄今我們終於談論到這些。
接著她大略向我描述了土耳其與週遭鄰國的關係，簡單而言，土耳其幾乎與每個鄰國之間都有問題存在，西側是賽普勒斯，東側是亞美尼亞、伊朗、伊拉克和大量湧入的敘利亞難民......。很有意思呢，作為一個長型國家，土耳其東邊和西邊確實該有很大的差異，只不過我從未好好研究過。而敘利亞難民更是近期值得關注的議題，在Irem的想法裡，土國並沒有足夠富裕到能夠負擔規模龐大的難民潮，但對於敘利亞人民而言，土耳其是一個較為安全的逃難選擇。
末了，因Irem實在咳得嚴重，便相約改日再敘。
很愉快的一段晚餐後談心，而希望距離聖誕節還剩五週，她能順利完成所有課業，屆時假期回土耳其充電。隨著週遭不少朋友去過土耳其，這個國家聽起來越來越吸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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