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5日 星期六

【南美】駐加拉巴哥特輯1:Katarma打工換宿

千山萬水赴龜島之約。

抵達小鎮村屆滿十日。這是群島中最早開闢,亦是行政中心所在地的San Cristóbal島主要聚落Puerto Baquerizo Moreno。跟目前的第一主島Santa Cruz相較,小鎮村寧靜愜意,雖不到路不拾遺,卻也相差不離。從擾攘富裕卻治安不穩的Guayaquil飛行1.5小時而來,兩地判若天壤。這些日子,每天極其閒散,單純煩惱今天做什麼。作為稀有的東亞短期住民,出門後滿街和小鎮村居民Hola打招呼,在沙灘上觀察海獅翻滾,直到太平洋畔的絕美夕陽隱沒在靛藍海濤中....

加拉巴哥群島距厄瓜多本土上千公里,汪洋孤帆,位處浩瀚太平洋的另一隅。因嚴格管控,不啻是最後一片人與動物和平共處的樂土。甫入境,拖著行李箱,自機場漫步至落腳處,旅途與航程輾轉,無數不確定性和細節籌畫,在那一刻總算化為實質,心裡是說不出的感動。

Andres一手設計打造的Quimera磁磚拼貼,旁邊是美麗的泳池和桑拿室
加拉巴哥,我都形容是生物愛好者的麥加,一生務必朝聖一回。達爾文、演化論、生物課本上的地位已毋需贅言。規劃南美旅途時,已曉得加拉巴哥旅途費用不斐,卻無論如何不能讓大洋珍寶成為旅途遺珠。旅人赴加拉巴哥不外乎以下兩種:4~8天的遊輪(Cruise),或是5~7天自行跳島(Island Hopping)。

如若沒有找到心儀的host,我應會跳島遊覽。遊輪或可繞至不易前往的小島或據點,但整趟所費不貲(看船等級,但每天$250~$600+)。其實這一週多來發覺,加拉巴哥住宿、餐費固然較本土略貴,但最佔花費的還是跟船有關的所有事:跨島船票、搭船的day tour等等。陸上的day tour極少,價格也同樣昂貴,如San Cristóbal島的tour至少都US$70起,上看$200,端看島嶼遠近。

不過,今年5月,我的南美冒險才剛大膽作夢,雛形付之闕如時,便已開始研究打工換宿網站,比較後選定Workaway(註冊費US$29/年),向心儀城市撒網。過陣子,陸續收穫回音,光是加拉巴哥便收到兩位,都位於San Cristóbal島,第一位是旅行社,希望可以幫忙管理旅行社網站、英文溝通、晚上順便教她小孩英文;另一個是生態&藝術主題旅館,host感覺可靠又有深度,回信快且有問必答,讓從一萬多公里外的另一個汪洋小島狠心下訂昂貴機票的我安心不少,加上工作內容涉及行銷、旅館描述我也非常愛,比較下第一位比較家庭式隨興無章,結果難以逆料,便婉拒了前者。

換言之,我的厄瓜多行程大多依據加拉巴哥這根先扎下的樁,才前前後後畫出藍圖。原先打算買Quito進、Guayaquil出的機票,因此答應host 10月初就會抵達。但細查之後發覺,加拉巴哥其實有兩個機場,一是位於Santa Cruz主島上的Baltra(GPS),另一個是San Cristóbal島上的SCY。後者僅有Guayaquil有直飛,登時決定把訂好的住宿全退了,改成Quito一路玩耍到Guayaquil,10/6才能從Guayaquil飛抵SCY,10/30飛離的行程。

原先講好大略一個月,因航班和行程扣了點天數,加上Quito到Guayaquil之間是我熱愛的高原,想盡量久留,於是試探了一下host,他也很free,最後定案是25天。

San Cristóbal機場(SCY),機場外有許多磁磚動物雕塑,後來才知道這都出自這次打工換宿的KATARMA HOTEL藝術家父子的手筆
機場外的藍腳鰹鳥雕塑,同樣出自KATARMA父子
剛離機場的我,還不曉得這些動物雕塑作者竟是KATARMA父子,只以為這是市政府妝點的公共藝術,符合加拉巴哥風貌。將行李箱拖離機場區,那段僅僅5分鐘的路程,柏油路鋪設平坦,但路邊乾燥枝椏叢生,圍牆上居民所繪的質樸畫作,頗有台灣鄉下小學圍牆彩繪之感,一時之間,恍然有種回到台灣偏鄉志工服務的錯覺。

不過也只有這段路XD。到港邊時,十足像個熱帶島嶼,且充滿加拉巴哥特有動物們。

正式介紹一下這次打工換宿的地點:
  • Location: KATARMA HOTEL GALAPAGOS
  • Host: Andres 
  • Duration: 2016/10/6~2016/10/30
  • Main Duties: Breakfast helper, website translator, reception, marketing & promotion 
  • Avg. Working Hour: 3hr/day, 4~5 days/week

原本跟Host Andres接觸的開始,還不曉得他們是這麼棒的hotel,只曉得雖然這裡不是加拉巴哥的第一主島,但距離機場近,小鎮雞犬相聞,他們家在當地知名。直到Andres署名Katarma以後,一查發現了網站,才發現這是結合生態、藝術和高第建築風格的環境友善飯店,登時直呼幸運覺得撿到寶啊!可能Workaway為預防host和volunteer跳過網站自行接洽,不讓host把機構名稱寫在頁面上,只能靠後續溝通獲知更多訊息。

依約,Andres悠哉在大廳旁圓桌上網等我。飛機誤點2小時,我風塵僕僕入座,比想像中年輕不少的他帶著我東拉西扯閒聊至少半小時.....才不疾不徐說起正經事。那時,工作兩年,骨子裡溢滿亞洲快速步調的我,竭力壓抑自己想要開門見山切入正題的衝動XD。

時年33歲的Andres,父親David來自Guayaquil,30年前成為San Cristóbal島上的第一批醫生,閒暇之餘醉心藝術,熱愛壁畫、磁磚拼貼、雕塑、油畫等等,花費數年心血在島上建構自己夢寐以求的飯店──說是飯店,但10幾個房間的規模,算是我們認知的藝術主題旅館。建築本身是David一手設計,所有雕塑、磁磚拼貼、畫作.....則是他逐年累月,和兒子Andres點滴築成。加上他妹妹和母親各司其職,這美麗建物堪稱一家人嘔心瀝血的傑作。

幸運無比的是,或許是緣份吧,讓有類似經歷、頻率的人,道路總會交錯,Andres在歐洲待過挺長一段時間,熱愛文化、旅行、電影、文學、經濟......我們話題源源不斷。他曾在美國住過一年,接著赴比利時魯汶唸哲學,再到布魯塞爾住過一陣。閒暇之餘他也經常旅行,此時此刻他正在存錢,希望明年能去亞洲呢!(跟我們到拉美一樣困難啊我的天)我的打工換宿終極目標,就是希望他把台灣列進亞洲旅程中。

繽紛多彩、充滿動物的KATARMA HOTEL GALAPAGOS
取高地建築概念的曲線牆面
初來乍到,Andres沒提太多正事,遞給我鑰匙,體貼地讓我先休息。我的臥室與他、他父親的居處皆在二樓,隔入口中庭相望,那裏也是Andres安裝WIFI的地方,訊號最強,或許便利性是他決定volunteer房間最主要的因素,但當我打開房門,對著寬敞美麗、三面開窗的四人房,瞠目結舌之餘,簡直樂得不知今夕何夕。

每天想睡哪張床,就睡哪張床>////<
查了一下他們的房費,儘管有張床貌似小號雙人床,也是我後來選擇睡的床(床太多了好難選啊.....海獅狀翻滾....),但這間在定義裡應該是三人房,每晚$150,而我住了24晚......US$3600!台幣10萬以上!啊啊啊!

雖然平時哪會神經病自己去訂這麼貴的多人套房,但還是淚流滿面,10分鐘內速速梳洗一下,收拾下樓準備正襟危坐聽工作說明。Andres依舊是不疾不徐的慵懶調調,跟我介紹整間飯店的設施、自行使用廚房的注意事項、幫忙準備早餐時的大致步驟、我可能會幫忙的工作.....然後.....

他攤開一張紙:「其他都還好,這是最重要的,我開始說了。」

原來那是10-12月旅客住宿的日程表。我定睛一看,10月簡直空得嚇人,頓時微愕。Andres聳聳肩,無奈地解釋道:「妳知道,現在是加拉巴哥的淡季,加上厄瓜多現在經濟危機太慘烈,所以大多數的團客都取消了。」

「但.....我在Quito和Guayaquil,沒感覺到這麼明顯呀?」明瞭厄瓜多正值經濟低谷,卻不曾想如此嚴重。

「加拉巴哥狀況特殊,入園費、機票、住宿費.....加起來是很大一筆開銷,很多人乾脆就不來了。」Andres解釋。之後大半個鐘頭,我們都在聊經濟危機。主因固然是油元大貶,卻也綜合性激發厄國原先經濟體質脆弱的問題。緊隨其後的天災人禍,如洪水地震等更是雪上加霜。2015年經濟危機剛起時,厄瓜多人民感受尚不深刻,此刻卻處於深不見光亮的幽谷,只能寄望於2017年2月的大選。

攤開行程表,除我抵達隔天,有對德國老夫妻退宿需準備早餐之外,便得再隔10天才有一組德國團客,接著一路到月底,至我走的那日才有團,卻已不屬我的協助範圍。換言之,待在這的25天裡,根本只有1天有散客、1天有團客,前前後後算來3~4天有客人影響,其他時候,我等同和倆父子一同守著偌大的飯店,談天說地、發想如何推廣這間美麗建築,實在是悠哉到難以言喻。

尤其前幾日,每當我自由活動半天後,下午2點左右,捧著電腦去找Andres,他老是這樣回:「嗯....可是現在其實沒有什麼事情要做耶?」或是「沒關係,今天是週末,我們等下週再來想行銷相關的事情。」接著我們倆分頭上網各做各的私事、跟各自的親朋好友講網路電話、分享亞洲和南美洲的電影、歌曲、作家......

直到第二週,我與Andres深入介紹過去兩年來品牌經營的工作經驗。旅遊業非我所長,但根據以往產業與資料分析習慣,我問他不少問題以抽絲剝繭,得出他對於團客和散客的經營模式、訂價策略等。倆父子對我的工作經歷大為驚艷,但具體的approach仍有待緩緩商議,經過討論後,我決定先著手修正立竿見影的東西──他們官網目前慘不忍睹的中文版本翻譯。

原有版本出自一位美國籍的香港女生,她譯得正簡摻雜,50%以上直接丟Google翻譯,30%更直接把不易翻譯的英文原文貼上。於私於公我都想把這版本改為正體中文,畢竟他們曾經接過的幾個亞洲團全是台灣團,散客則零星來自港澳,於是馬上著手進行,讓老爹教我使用GoDaddy平台,花了4個工作天(每天只工作3小時...)將10幾個中文頁面打掉重練,校稿後便將成品發佈。

通常是工作區的小圓桌,旁邊也是磁磚拼貼,Andres說他花了一週左右才把左下角的大圓形打造好
當晚,興致勃勃查詢厄瓜多經濟相關新聞。來南美前便曉得,10餘年前,拉丁美洲領導人紛紛左傾,當時蔚為一種新氣象,目前厄瓜多總統Rafael Correa亦是左派。起初Correa確實做得不錯,但如今任期尾聲,據Andres認為,貪汙頻傳、對經濟危機束手無策、公部門瀕臨破產.....讓他和許多厄瓜多年輕人,只希望換人做做看。

我同意他。在一個不夠成熟穩定甚至貪汙橫行的國家,政黨輪替多少有些幫助。

厄瓜多經濟結構並不健康,殖民和其他歷史因素所致,50%以上的出口仰賴石油,其次是農業產品。去年起,油價大跌,Correa便無積極應變之方,同年,聖嬰現象引起洪水,淹沒厄瓜多同樣賴以出口的可可與香蕉園,重創沿海經濟。禍不單行,今年4月,厄瓜多西北部發生7.8大地震,造成兩千多人受傷,數十億美金的經濟損失,而Correa對此,竟然決定在經濟危機期間提高消費稅,從12%至14%......學過一點點經濟學皮毛便會知道,此舉肯定導致內需萎縮,而厄瓜多因十多年前美元化的緣故,不僅無法利用貨幣政策平穩經濟,更容易在國內進出口條件脆弱時,更變本加厲地受到美元不利匯率的影響。

我誠心不希望閒散建築在host的痛苦上,但切切實實,空房率令Andres父子略顯焦躁,卻也是我能閒散到令人髮指的主因。每天都覺得不努力做點事,簡直辜負他們免費提供的舒適房間,偏偏真的無事可做。但即便大環境困頓,小鎮村居民特有的樂天知命、藝術家的逍遙灑脫,在他們父子身上一覽無遺。

這裡還聘請一對當地住民夫婦:Blanca和Louis。Blanca負責早餐和清潔,上午班;Louis負責維修和其他技術工作,下午班。因為Andres英文太好,老爹David英文也堪用,故我也只有跟不諳英語的Blanca練習西語,第二日早晨協助她弄早餐,或是後來沒客人時,我自行烹煮而她前來打掃,都會和她簡單閒聊。

有客人時Blanca為我也做一份豐盛早餐,白色是鳳梨果汁
從Blanca和Andres口中,默默理解厄瓜多如今的失業情況有多嚴重。

從Chimborazo把我載下來的Machala一家,即使富裕無虞,他們媽媽仍忍不住問我:「所以妳不會擔心辭職,會找不到下一份工作嗎?」連Andres都問我同樣問題,不過畢竟他有跨文化背景,旋即看出寫在我臉上的困惑,解釋道:「或許在台灣妳不會擔心,不過在厄瓜多,許多只受過高中教育的年輕人,找到工作就是人生勝利組,他們不會奢望換工作,辭掉一份就很難再找到下一份,即使是一份爛透了的工作,也勝過於沒有。」

在我們的西語閒談中,Blanca亦說,她和丈夫Louis均來自安巴托(Ambato)──地處首都Quito和Riobamba之間,人口20萬人的小型城市。我問她為何千里迢迢來此,連孩子也在此地養育,她微笑搖搖頭:「安巴托找不到工作。」我訝異,她又肯定頷首:「只有這裡才找得到,畢竟這裡遊客很多。」

稍微查詢,厄瓜多2016年失業率徘徊在6~7%之間,並沒有上述狀況駭人,甚至還是區域國家中失業率較低的。但Andres口中道來卻不是如此,他表示,在軍隊招募站,年輕人大排長龍簽約從軍,就為了找到工作、圖一份溫飽。

後續還有機會續談厄瓜多的種種,例如貧富差距、社會流動等觀察,也揉合跟諸多厄瓜多人談天,或者和Andres深入討論時他的觀點。不過本篇還是聚焦在Katarma Hotel上吧!

正因以上種種緣故,儘管我誠心推薦這間飯店給所有想來加拉巴哥打工換宿的人,不過鑑於時間點太過巧合,某種程度而言,我的經歷是有點不可複製的。畢竟,我也很希望經過我們彼此的努力,Katarma不會再出現幾乎閒置整月的空窗。

Andres除卻西語、法語、荷語(Flemish)和英語流利之外,曾習一丁點中文並有意再續。他於網站上自介「多語者」(Polyglot)實當之無愧。我後來才知曉,老爹David竟然有1/2的漢人血統。事實上厄瓜多的華裔不少,有些是19-20世紀漂洋過海的華工後裔,大多來自廣東或沿海,有些則是近期來投資的中國商人。在中國外債高居厄瓜多第一名,以各種貿易協定想蠶食鯨吞天然資源的此刻,厄瓜多人對中國人的看法,不得不說有點五味雜陳。

因有如此淵源,Andres竟然在通往2F,他們家住處的樓梯間,磁磚拼貼了一個圓潤飽滿的「福」字,還跟我說他聽說倒過來會更佳,不過美感起見,就這樣吧XD



老爹David 自畫像(with Andres)
中庭泳池邊的噴水海馬
泳池另一端的桑拿室,裏頭有加拉巴哥最著名的雙髻鯊,不過Andres刻意設計成粉紅色,增加一點童趣
休閒區,最近是我的工作區,女人側影拼貼也是Andres設計打造
三樓欄杆處的軍艦鳥,可惜沒有更好的拍攝角度,晴天時紅色氣囊非常可愛。
三樓欄杆的另一個鳥寶寶雕塑,從這裡便能一窺高第風格的曲線屋頂,以及蔚藍的東南太平洋。
舒心暢意的龜島生活至如今,越來越融入小鎮。雖然打工換宿並不支薪,而Andres對外也說我是志工(Volunteer),實質上也更似志工形式。然而,若以他們無償提供我滿滿的善意──有形的房間、早餐、旅遊資訊、廚房設備、浮潛面鏡、床單毛巾;無形的友誼和熱情,這份工作薪資無價。小鎮村遊手好閒的美好人生,更讓我不堪回首──在台灣根本是奴工嘛......。

(但也是藉亞洲那奴工般的工作,積攢了來南美的旅費啊)

此際剛與倆父子午餐歸返。10天來,儘管我極想幫忙,卻腆顏說自己做了多少事,但他們用最輕鬆、誠摯的方式接待我,讓我體驗到在厄瓜多經營小型飯店的樂趣與艱辛。每天的生活看似簡單,實則無比豐沛。

我想,說不定自己是第一個在加拉巴哥long-stay的台灣人。

還會繼續撰寫這裡的生活,希望具體化這個只出現在生物課本上的地名,讓更多有興趣的人知道魔幻群島(enchanted islands)上,人類與動物共存的純樸美好。


其他加拉巴哥群島文章
【南美】駐加拉巴哥特輯2:San Cristóbal小鎮村悠閒生活
【南美】駐加拉巴哥特輯3:企鵝火山島Isabela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